见闻录

[见闻录]《三大队》:一个人的执念

「三大队」的任务,却落成「一个人」的执念。

「合乎逻辑,孕育可能」是文学叙事的标准,在《三大队》中,逻辑性的界限与可能性的张力较为融洽地达成统一,更值得关注的是叙事的线索,在影评难忘《三大队》以水为介的声音叙事(三大队)影评 (douban.com)中,青年导演张英棣就对《三大队》以水为线索的叙事进行了剖析,可以说,以水为介,寥寥数语即可概括《三大队》通篇讲述的故事:

雨夜多纷扰,流落天涯人。暗流显端倪,沸水曝心声。湖岸两相隔,弃执就此分。冷雨熄旧愤,暖茶葬亡魂。嘲哳市井语,点滴叩心门。天晴霖雨尽,纷纷释余生。

假如生活欺骗了你,
不要悲伤,不要心急!
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:
相信吧,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!
——《假如生活欺骗了你》

在映后交流中,主创团队将全剧的关键词划定为「希望」,而「生活只会抛弃一种人,那就是随波逐流的人」则是与之对应的主题宣言。这令我想起普希金的诗歌《假如生活欺骗了你》,还有那句近乎泛滥的话:「念念不忘,必有回响」,那些看似被生活抛弃的人,倘若坚定执着地追寻自以为的信念,命运就会不失时机地予以回应。

当然只谈希望太过虚幻,我更愿意在「执念」的层面上去探讨全剧的主题表达。《三大队》在主题表达的层面淡化了程兵作为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身份,反而是突出程兵失去群体身份后的个体性,这十分难能可贵,可以避免对于主旋律色彩三令五申式的审美疲乏,从而使得观众更能从作为个体的人的层面进行共情。

表面上,《三大队》直指「三大队在失去警察身份之后依旧坚持对案件的调查」,但就内容而言,「三大队」的身份认同实则是被逐渐否定的。在柴米油盐的生活之中,昔日的三大队成员不堪回首在三大队的往事,而只是去选择遗忘、逃避创伤,这就是第一层面的否定。而后,即便是重拾三大队的旧情,三大队的众人们除程兵外又是纷纷知难而退,这则是第二层面的否定。「三大队」不再是作为国家机关的、光鲜亮丽的身份认同,而是与个人惨痛经历形成矛盾的重重心结。

程兵的动机是极为复杂的,起先或许是脱下警服的遗恨,也可能是深入骨髓的正义感,其中间或夹杂着师徒情谊与仇恨愤懑,还有挥之不去的身份认同。但随着时间的冲刷以及师娘的解释(或许是善意的谎言,又或许是残酷的真相),为正义伏法的遗恨变成了一时冲动的错误,深入骨髓的责任只剩下一厢情愿的执著,而情谊与仇恨的动因也被彻底瓦解。于是程兵近乎要放弃,但却终归还是放弃了放弃,驱使他的近乎成为一种执念,一种关乎自我的使命与追寻,一种无法解释也无需解释的行动,一切只剩下一个字,褒义词是「持」,贬义词是「倔」。

大海捞针的渺茫,屡战屡败的辗转,心花怒放的爱意,家庭责任的担当,无可奈何的无力……放弃的理由前赴后继地袭来,而坚持的动力也接二连三地凋零,这对人来说便显现出腹背受敌的困境,甚至乎秦哲的死亡要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已然坍塌的「希望」进而变得虚无缥缈,变得极具讽刺意味,变得疲乏无力到不足以形容这般的困境。程兵得到的回报来源于气运的眷顾、执著的信念与理性的行动,而不是对「希望」的盲从。「希望」是亵渎,在失败时成为造化弄人的「命运」,转而在成功时成为邀功请赏的「希望」。

《三大队》是一首现实主义的英雄交响曲,而不是一首理想主义的赞歌。「事情肯定如此:错误的倾向比正确的倾向使人更能兴奋起来,他为那种他必然失败的事情奋斗起来远比他能成功的更加努力」,直至屡屡碰壁、人走茶凉的时候,程兵的成与败已经变得微不足道,而是程兵执于未竟的精神有着令人肃然起敬的魄力。

那情感与责任无法束缚的、现实与困难无法阻挡的、享乐与诱惑无法哄骗的,就是毅然决然的精神力与意志力。无论是凯旋而归,还是落败滑铁卢,真正的英雄总是敢于同命运相抗争,即便他已见到命运的残酷真相。

有的人追逐不止,有的人早已倦怠。历经在逃亡小道上经年累月的疲于奔命,同追逐他的人停止追逐般,被追逐的王大勇也不再奔逃,而是娶妻生子、安家落户。但有的人还在追,追的人追,逃的人逃,只是追逐者与奔逃者终究有人要率先停歇,而有的人侥幸脱逃,有的人我执终竟,就在于这多走的几步。

一个人的执念,就是披星戴月地向前追逐那近在眼前却又常常相对静止的目标,途中的风吹雨淋褪去青春的底色,剥离亲友的相伴,甚至乎要教人垂头丧气,但是总有一方要停下——「我抓到你了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