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漂游记

[生命漂游记-一]自寻:逃逸世界的引力

序言:生命漂游

Dem wird befohlen, der sich nicht selber gehorchen kann.
不能听命于自己者,就要受命于他人。
——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

人之一生,终归在认知之路上踽踽独行——认识世界,认识社会,认识自我。不自觉在世界降生的生灵,在认识世界与认识社会的路上行走了十八个年岁,直至弱冠成人。

可是,终其一生,有的人虽不断开拓社会的康庄大道,却忘记了自己所独有的羊肠小道。而对于经受成人礼的独立个体来说,所需要的不再是世界给出的标准答案,而是自我找到的蛛丝马迹。

在一无所依之中,自在漂流;在自在漂流之后,随遇而安。

自寻:逃逸世界的引力

Welches ist der große Drache, den der Geist nicht mehr Herr und Gott heißen mag?
谁是那巨龙,精神不甘再称之以主之名或神之名?
„Du-sollst“ heißt der große Drache.
“你应当”是它的名姓。
Aber der Geist des Löwen sagt „Ich will“.
但雄狮之精神却说,“我欲行”。
——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

“我是谁?我从何而来,又将去向何方?” 维寒迪之外,世界的漂游者自问道。

“我是谁?我从何而来,又将去向何方?” 世界之外,维寒迪的漂游者呼应道。

摩托疾驰而过,伴着咆哮的恣马穷追不舍,劫后余生的欣喜尚未冷却,惶恐的情绪却已然纷至沓来……这些,都过去着,都过去了。尽数抛去嘈杂的声音与芜杂的思绪,漫步于维寒迪的天寒地冻之中,冷落的雪纷扬落下,将他拥入怀中,此日,此时,只剩一个维寒迪,抑或只剩一个他。

凛冬的初阳划过林木的间隙投落车站的屋顶,久眠初醒的飞鸟扑向晨曦的怀抱,抖落几片昨日的冰雪和安眠的枯叶。西风侵袭,陈旧的门窗嘶哑地吟诵许旧时代的挽歌,弃置许久的车站暴露于缺乏庇护的危险之下,困守无人问津的苍凉,却也安放无人在意的温暖和无人打搅的宁静。

年久残旧的火车奔波于旧时代与新时代的往来,在微茫灯光的延请下如约而至,携他在宁静与喧嚣、危险与安全之间漫游。他,丢下熟悉的武器,安坐在风烛残年的沙发之上,拾起寥寥的伤药,在偶尔邂逅的枪线与不止而过的时流中自我疗伤。在漫无边际的海流中,方寸的安全紧紧环抱住他的身体,迷茫的人登上了陌生的车,却也寻得了他的道路。呼啸而过的风雪,将他的生命一层一层地剥离,只留下干涸的血迹作为到来的证明,或远或近,他将在列车的驶动中沉沉安眠,不再醒来,远离他的战友,亦远离他的敌人。或许那时再无敌友,便只是与在维寒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挥手道别。他将死于孤独,也将胜于孤独。

列车驶过爱情小镇之时,他匆匆拾起一根树枝,在雪地上刻下他的一首诗:

长路奉献给远方, 玫瑰奉献给爱情
我拿什么奉献给你, 我的爱人
白云奉献给草场, 江河奉献给海洋
我拿什么奉献给你, 我的朋友
我拿什么奉献给你, 我不停的问
我不停的找, 不停的想
白鸽奉献给蓝天, 星光奉献给长夜
我拿什么奉献给你, 我的小孩
雨季奉献给大地, 岁月奉献给季节
我拿什么奉献给你, 我的爹娘
我拿什么奉献给你, 我不停的问
我不停的找, 不停的想
——《奉献》

伴随汽笛的高鸣,列车——在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枝条,慌忙地扒上列车,面前的热气尚未消散,心底的悸动尚未停歇,却已准备好与他的诗共赴风雪的刑场时——开了。“别了,凛冬镇;别了,维寒迪”,他的笑容在维寒迪的风雪中缓缓定格。

“我是存在,从来处来,到去处去”,世界之外,维寒迪的漂游者呢喃道。

“行欲行事,亡流亡处,是为自我”,维寒迪之外,世界的漂流者自答道。

二零二三年五月二十六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