围炉夜话

[围炉夜话]深夜的心跳

五花马,千金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,与尔同消万古愁。
扬州月,胡姬舞,今宵莫问醒何处,千金散尽还复来。

汐浪涨落,拍打在海崖的岩石上,海风咸涩,夹杂着渺远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伴随着海面与夜色扭作一团,在寂静的注视下,荒芜退却,黯淡,沉息。眠梦者的知觉缓缓复苏,伏贴在枕头上的耳朵,只探测到不止回荡的心跳声,万籁俱寂。

他在深夜听见心跳——

普里阿普斯挣脱牢笼,歇斯底里地横冲直撞。文明不止不休地驱尽原始,用衣装遮掩羞耻,又以羞耻封锁本能,禁忌将欲望赶尽杀绝,残渣余孽落荒而逃,为躲避阳光的曝晒藏进下水道,用深不见底的黑暗张罗起不羁不灭的舞台幕布。

而今的宗教是道德律,道德律的教宗则是社会的理性。但是总有受好奇心的毒蛇驱引,离经叛道的时日,于是那滔天罪行,对道德律令的亵渎,日行洗礼的苦行僧参与其中,无声无息、戏谑轻浮却又肆无忌惮、郑重其事。那白炽灯耀得黑夜好似白昼,但没有灯光他辨不清事物。在光的注视下他哑口无言,而藏在灯光盲区的阴影则欢腾雀跃,高呼低吼。用言辞话语连成舞步你来我往,将月夜风情藏进眉眼手足娓娓道来,在潮涨潮落之间追星逐月,倒计时点燃烟火的引线绽放星芒,隐匿在文明的边界之外,窃来文明的言辞遮掩滔天罪行——向慎独的道德律打下的,响亮的耳光。严肃的话语在此尽数解构,散入游丝,消融在戏谑的嘲弄之中,月夜的漆黑也便更深沉了几分,衬得星光愈发烁目,直勾勾闯入瞳孔,留下明澈的吻痕。

几分风流,几分肮脏,几分圣洁,无论多了几分,都无妨。

戴莫斯埋下陌生与畏惧,支支吾吾地无所适从。他不敢去问,拉刻西斯命运绳结上的将来,狄奥尼索斯醉酒狂歌时的欢愉——按照理性辩证法走向既定的概率,又或受到无拘无束的感性触觉偏幸的可能性。支支吾吾,吞吞吐吐,遮遮掩掩,唯唯诺诺,出戏的演员紧张而拙劣地表演,应和欠缺爱与悦纳的逢场作戏。在畏惧作弄之下的涕泗横流、偃旗息鼓与落荒而逃,却又恰如其分地应和角色。小心翼翼地触摸言辞的电流,任由幽微难明的潮水随血液奔流,用感官的餍足劝退饕餮兽的躁动不安。他大抵太过了解她的不了解,而她也应是难以了解他的不了解。

维纳斯与丘比特角力,世界碰撞,发出声响。受普里阿普斯驱使的他,在窥得米开朗基罗镌在基因编码中的鬼斧神工时,霎然迷失了,仅存的只剩下无目的的合目的性。在滥欲横流的俗世买神明的真容,在芸芸众生的身影中寻神迹的留存。即便在赫尔墨斯的法则之下,她不是甚么俗物,而成为维纳斯的神迹。

——她在深夜叩响心门。

在深夜,他有幸注视一场盛大的神话:这是一幕幻梦,一座精心编织的海市蜃楼;一次赤裸的金钱交易,买得缪斯与摩涅莫绪涅的吻痕;一夜无声无息的狂风暴雨,分秒止歇的清幽月色。在泥沙俱下的亵渎之中,道德律土崩瓦解,取而代之的,是虔敬的朝圣之旅。

汐浪渐歇,隐隐作痛的神经终归不能将显现的神迹刻入海马体的深处。

她还在煎云条,而他怀揣着饥饿等待着,不知名的神迹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