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漂游记

[生命漂游记-五]自省:旧灵魂的道别遗言

时间裹挟风沙,日复一日,摩擦刨蚀旧的灵魂。新陈代谢,旧的壳蜕堆叠原地,魂灵新生,破茧成蝶。

旧有的灵魂是罹患疾病的,敌视每一缕不入眼的光芒。无从得知,沉疴痼疾是与生俱来的命运,还是后天畸变的病灶——不知道是秉性,还是习惯。或许从尚未记事起,又或许在记忆的错乱盘旋之中,从灵魂的污浊斑点演变为病入骨髓的顽疾,成为固执的野兽,被囚困于理性的牢笼中,不知何时就肆意闯出,令人追悔莫及。

旧有的灵魂以孩童般的感性标尺审判一切,决断好恶,只是在理性的约束下从不言说。佯诩自进的狮子之下是高傲的巨龙,以庞大的自我吞噬一切。狮子的眼中如果只有“我欲行”的诉求,无疑不自觉地、接二连三地孵化着“你应当”的恶龙。罗素有言,“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”,规训世界面貌的人终将与幸福相隔。理性、审视、批判——只是服从于无理欲望的奴仆,庞然自大而目中无人——清醒的人归根结底在掩耳盗铃。看似彻底的批判,却不敢针砭体内脏器的病灶。

灵魂的新旧交迭是旧有灵魂良善的最后抗争,那卑怯却又固执的良善,在片刻清明中决定与庞然之自我同归于尽。无论是背离旨趣、不断自我欺骗的苦痛,还是伤害世界、与在乎无情割裂的决绝,终于是不堪忍受了——这是他的请求,他的意图,他的自我——他选择,拥抱世界。

死而复生——伸长脖子、接受绞刑,旧的灵魂滴下几滴泪,深沉而卑微——破茧成蝶的仪式盛大到草率单调。而在意识的世界中,近乎重叠的两个灵魂,一个拿起绳索绞杀对方,另一个任由气息凋敝直到不再挣扎……砰...砰...砰...砰。分离,而又合一。不是多面体由一个侧面转向另一个侧面,也不是用豪言壮语与过去的幼稚莽撞彻底割裂。而是多面体病入膏肓的旧有内核甘愿牺牲,让位于健康新生的内核存在。

人或许不善道别,旧有的习惯存在,无论是疯癫的可爱还是冲动的厌恶,嵌入记忆中,终归是不舍的。又或许,这不是道别,而只是灵魂深处的自我疗伤。善于吸取教训的灵魂不喜欢悲剧,他不希望在悲剧之中被在乎,而是希望在在乎之中避免悲剧。

过去都还在,人不是忒修斯之船,而是自我扬弃与再造的存在。那些被热爱的言语、冲动、癫狂、幼稚甚至乎固执,是灵魂不可磨灭的组成部分,但那些为一切所厌弃的莽撞与自我,将会被丢进昨日的垃圾堆——即便旧灵魂的影子不可避免地停留在新灵魂之上,终究越来越淡。生命是死去与重生的短暂循环,也是不止不休的悠长岁月。过去不会被轻易遗忘,但是不会再成为未来的藩篱。

光洁如初的新生魂灵,愿你如山风清泉,从容淡泊,愿你如凛冽冰雪,审慎冷静,愿你如万千气象,广博包容。你的诞生就是对我的衰亡最大的慰藉——我,终归,不是那么,无可救药。

这神圣的遗言代表着对于灵魂与自我的挑战,人将从恶魔的低语中脱身而出,完善自我的世界,也走向更为广阔的世界。过去与本能同流合污、顺从欲望助纣为虐的自我,将真正解放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