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命漂游记

[生命漂游记-三]自渡:泅渡过往之海

旧时光活在旧灵魂当中,
欲望过敏开始由痒变痛。
——陈粒《自渡》

与过往诀别意味着同未来相见。

是夜,伴我长达七年之久的英雄联盟,终是没入记忆的尘埃之中。站在宇宙的彼岸,看行星依旧,作为过客的我,终归与之挥手道别。一切过往,成为褪色的旧照片,沙化的古城墙,染上了灰烬的色彩和尘埃的朦胧。

过往,时至今日残余的碎片,被隔绝在若有若无的毛玻璃之下,仿佛清晰可见,却又难以触及。二零一六年,是一切的伊始,是有着蜜糖般甜美和青柠般酸涩滋味的陈酿。依稀记得恕瑞玛的黄沙、亚索浮掠的剑气、沃里克狂乱的爪痕与寒芒之下落下的红雨。此后的三年,是若隐若现的虚线,是难以戒断的烟酒与爱。二零一七年,洲际赛同仇敌忾的呐喊仿佛仍在耳畔,峡谷龙坑的关口,亦是世界赛场的关隘,存留着鏖战落幕的弹痕,折戟沉沙而心意难平。

二零一八年,新旧岁月在此完成了交替,堪堪数月,短暂到称不上一个时代,漫长到却称得上一个世纪。恢弘的王朝,方才如日中天,却于刹那间转瞬即逝。一穷二白的时代戏剧性地落幕,狂热的峥嵘岁月自此迎来了它的舞台,并在次年以更为跌宕起伏的历程彻底与旧时代划清了界限。相聚于此的人越来越多,此处却渐渐不属于我了。

二零二一年至二零二二年,谟涅摩叙涅唱响了她的挽歌,用祝福的笔墨为过往的记忆写下悲壮的安魂曲。绿色的雨是复苏,金色的雨则是垂暮——不是旧王朝时代的续写,而是回光返照般的衰亡。

我终究是沉睡了许久,在幻彩的梦境中漂游,沉溺在斑斓的浪流之中苦乐交加,却在清醒之时发现早已被放逐。我呼唤沃里克的名字,但它却是如此陌生,一只未曾相识的野兽——风雨在峡谷的边角修筑出新的轮廓,也在熟悉的名姓之下嵌入新的灵魂。但当我自囚在这片记忆的废墟中,日夜徘徊而苦苦寻索之时,我发现些许话语:“一旦见过了真理,便再也无法在谎言中苟活”——那是牢笼中的身影,却有着脱离牢笼的灵魂。

自囚者困守于过去的迷梦,被逐者回不到昔日的乡原。如梭的岁月将爱恋缝补进儿提的衣衫,但人已不是昨日之人,衣衫也便斑驳而紧身了。回首望去,在昔日的乡原之上,草木青葱,甚至茂盛于来时的图景,我停在我的青年,而它步入它的壮年,抑或是暮年。

或许,依恋的耳鬓厮磨与岁月的软磨硬泡容易使人患上了软骨病。在旧有的乡原之上,忽而看到另一番景象,从而抛弃旧有的一切追寻之。昨日的我是活在奴役与蒙昧之下的羔羊,咀嚼干涩的蓬草,却甘之如饴,身上的毛发则为之收割殆尽,但今日之我,虽有了人的身形,却依旧跪倒于铁链之下。牢笼之中,囚徒相互屠戮,而共同默守一种无言的逻辑——从善如登,从恶如崩,许多不幸者或想找回自己的存在,或对这寒彻的锁链后知后觉,冲撞一番而坠入深崖。幡然醒悟,不是我选择了它,而是它收容了我。

茕茕孑立的百无聊赖欲图拉我回这温柔乡,而举世独立的愤慨使我彻底走出这沼泽地。无边的洋流中,自渡的人摆动他的船桨,直至力竭,便沉沉睡去,而灵魂的轻舟随浪漂流。溺亡的乘船从不来自海面的风浪,只生发于自溃的船体。良夜,在白日的迫近下充满自顾不暇的仓皇,但这短暂的片刻却又那么悠长,让疲倦的自渡者得以闭目安眠。

当绝望的灵魂挥动刀刃,割断旧时光输送养分的脐带,他便精疲力尽,却也获得重生。骚动不安的欲望从朝夕相伴的痒成为决疣溃痈的痛,也将变成波澜不惊的过往。爱恋被从灵魂中抽离而出,留下鲜血直流的伤疤,但也留下灵魂的空白与生命的未来。

二零贰叁年肆月十四日